Adam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standalone="no"?>
第五章 唤醒巨人：养老金打破沉默
对气候变化的关注增多，对正在面临资产搁浅风险的化石燃料行业的长期财务稳定丧失信心，以及太阳能和风能等新兴可再生能源的竞争优势日益增强，正在引发全球金融部门重新评估资金分配的优先顺序。越来越多的基金将资本从化石燃料转向21世纪的绿色能源和清洁技术。
英国可持续投资与金融协会和气候变化合作组织2018年对总计13万亿英镑（17万亿美元）投资组合的英国基金经理人进行调查后发现，他们认为“由于气候变化的相关风险，国际石油公司几年内的重新估值将会降低”。报告中62%的基金经理人认为，“石油需求见顶将影响未来5年内的估值，天然气需求见顶将影响未来10年内的估值”。超过一半（54%）的受访者表示，“国际石油公司的声誉风险已经对其估值产生了负面影响”。其中79%的受访者进一步表示，这种影响将在未来2年内显现。基金经理人还提出其他一些相关担忧，“例如，替代技术的竞争力不断增强，将导致化石燃料需求下降。因为投资者对国际石油公司能否在经济上成功转型失去信心，市场情绪发生转变。总的来说，89%的经理人认同，未来5年，各种转型风险将对国际石油公司的估值产生‘重大’影响”。一半基金经理人报告称，他们“已经提供了‘脱离储量最大的（至少）200家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公司的主动型基金或定制投资组合”。
[1]
颠覆马克思的观点
美国和世界各地现在面临的日益紧迫的问题是根据各地区的需要，建设和扩大绿色新政第三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的资金从何而来。一想到绿色新政，“大规模联邦政府支出”的问题不可避免地成为构建宏伟愿景和叙事的第一大障碍。即使是到了现在，即地球生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反对者也倾向于认为政府无法负担这笔开支。在他们眼里，可能发生的灭绝问题好像仅仅是在需要注意的众多政府重点事项中列入预算的一个项目而已。
尽管需要市、县、州、联邦等各级政府提供部分资金，但是建设新基础设施所需的大部分资金可能会越来越多地来自全球养老基金。养老基金是公私领域数百万工人在退休后领取的薪酬。
马克思绝不会想到，20世纪的情况是“世界工人”通过公私养老基金，成为全球投资资本的主要所有人。出人意料的是，截至2017年，养老基金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投资资金池，规模为41.3万亿美元。正如前言中提到的，美国劳动者的养老基金资产超过25.4万亿美元，他们成为最有发言权的群体。
[2]
由于担心气候变化，以及资金滞留在受搁浅资产困扰的化石燃料行业中的前景（这可能导致数百万美国工人的退休基金化为乌有），美国养老基金开始带头撤资。各州和各市正将公共养老基金撤出化石燃料部门以及服务和（或）依赖该部门的相关行业（例如石油化工行业），转而投入构成第三次工业革命智能经济发展的绿色机遇。私人养老基金也如法炮制。
工会也越来越多地站出来，推动对工人的再培训，抓住绿色新政经济转型带来的新就业机会。
[3]
可以预见，养老基金将来会越来越多地投向美国及其他国家的绿色基础设施，并希望相关项目中至少使用加入工会组织的部分劳动力。
养老金在短短70年里积累了惊人的数额。虽然这不是一场传统意义上的革命，包括这些养老基金的数百万所有者在内，大多数人不太可能把自己看作代表投资全世界的惊人资金池的一个阶级，但新现状就是如此。在一定程度上，这是现代资本主义历史上隐藏最深的秘密。
这41.3万亿美元的绝对经济影响力，如果由构成这一群体的数百万名个体资本家完全接纳和控制，可能会彻底改变全球劳动力与管理国际经济秩序的经济机构的关系。
因此，为了推翻马克思的观点，我们可以假设全世界工人联合起来，组成了一支“小资本家”部队。截至2017年，美国公私部门共有1.35亿工人，其中54%的人参加了养老基金退休计划。
[4]
这就是一支由约7 300万名全职及兼职工人组成的小资本家部队。如果美国的养老金资本家与世界各地的大量养老金资本家联合起来，共同控制全球经济的巨大资金池，那么会怎样呢？
没有用一枪一弹、没有进行阶级斗争、没有罢工、没有叛乱、没有革命，形势已经发生逆转，数百万工人实际上是今天的主要资本家，至少名义上确实如此。我之所以说“名义上”，是因为这数百万资本家很少有人将自己视为一个阶级，甚至一个群体。但是，如果他们真的站起来，宣布开始争权夺势，对如何用他们的递延工资和退休收入进行投资提出要求，那么又会怎样呢？
1946年5月13日，是美国国会大厦大厅里非常普通的一天。参议院开始讨论一种新出现的财富形式（他们称之为“养老的资本”）应该由谁来控制，临时议长肯尼思·麦凯勒（Kenneth McKellar）主持该场辩论。煤矿工人工会的强势首领、美国劳工运动领袖约翰·刘易斯（John Lewis）提出要求，并与各方交涉。他一直呼吁雇主从矿工开采的每吨煤中留出10美分，存入健康福利基金，由工会代为管理。
弗吉尼亚州的哈里·伯德（Harry Byrd）参议员第一个发言，他毫不掩饰地直接反对刘易斯的提议，并警告说，展望未来，“如果这种特权扩展到美国所有雇主和雇员之间签订的合同……每年支付的资金总额至少有40亿美元，甚至更多”。如果劳工“用这些资金建立的基金，除了劳工代表外，没有人可以控制……工会将强大到任何有组织的政府都对付不了的地步”。因此，他认为，鉴于工会监督其会员的资金并代表他们进行投资的影响，这最终将“彻底破坏美国的私营企业制度”。
[5]
虽然美国众、参两院不顾哈里·伯德的担忧通过该法案，但该法案最终被杜鲁门总统否决。
一年后，共和党杰出的领袖罗伯特·塔夫脱（Robert Taft）参议员在《塔夫脱–哈特利法案》中加入了一项修正案。《塔夫脱–哈特利法案》旨在建立对工会的监管，要求针对工会所有的养老基金设立一个联合托管委员会，一半代表来自工会，一半代表来自雇主。因为塔夫脱担心，如果工会领导者成为唯一受托人，他们可能会贪污会员的资金，或者施加财政影响和行使政治权力。
佛罗里达州民主党参议员克劳德·佩珀（Claude Pepper）对塔夫脱的暗示深感不满，指出共和党国会议员反对工会控制会员资金的真正原因是担心共和党的华尔街密友可能无法控制一个前途光明的新投资资金池，而这个资金池日后肯定会发展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修正法案获得通过后，国会得以推翻总统的第二次否决，使其成为美国法律。最终的法案中添加了一项附带条件：养老基金的投资必须确保受益人的投资回报最大化。其限制在于如何有效利用这些基金，将它们完全交给华尔街，并确保它们只能用于推动资本市场的发展。
1974年，国会通过了《美国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案》，福特总统签署了该法案，进一步限制了基金的投资方式。法案中加入了所谓的“谨慎人规则”，表面上的目的是保护养老基金免受无良金融顾问的损害，实际上是确保这些基金只能用于促进金融界的利益，而金融界将决定构成审慎投资的范围和规模。强大的机械师工会主席威廉·温皮辛格（William Winpisinger）代表工会指出，“谨慎人规则”仅仅是控制工人递延工资以提高银行业利益的法律术语。
[6]
美国国会在1946年做出的关于养老基金由谁监管、如何监管的决定，在20世纪70年代末产生恶果（方式详见下文），真正改变了东北部和中西部14个州的命运和数百万劳动者的境况。这些恶果直到今天仍余波未平，将几代人禁锢于日益窘迫、贫困和被遗弃的境地，以及排斥在伟大的美国梦之外。
为了更好地理解美国经济格局的变化如何发生及其对数百万美国人的生活有何影响，我们需要探讨基础设施新模式最根本的价值。在决定个人、家庭、社区、企业和劳动者的繁荣兴旺以及社会成果分配方面，基础设施均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其重要性远超学术界或政治对话公认的程度。
美国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铁路对改变经济生活发挥了关键作用。枢纽到枢纽的铁路服务在穿越东北部和中西部走廊的铁路沿线造就了人口密集的城市。同样，最初用于协调铁路交通的电报系统也位于铁路沿线。煤炭是驱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主要能源，主要来自宾夕法尼亚州和俄亥俄州北部的煤矿。钢铁业、出版业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其他产业也在连接北方繁忙城市的铁路基础设施沿线相继出现。
1905年至20世纪80年代，第二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的建设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基础设施的建设重叠，并最终吸收或取代了其中的大部分。这次转型期间，美国的经济地理再次发生变化。汽车的大规模生产和国家道路系统的推出，特别是全国各地纵横交错的州际公路，分散了交通运输。电线和电话线无处不在，连接到每个人，延伸到美国的每一个角落。1859年，人们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泰特斯维尔首先发现石油，之后得克萨斯州、俄克拉荷马州、加利福尼亚州等地很快也先后发现石油。作为驱动汽车文化的关键能源，石油使飞机、航空旅行、大型集装箱船成为可能，推动美国贸易从全国走向全球。
接下来，我们将深入了解20世纪中叶美国经济、社会、政治发生的大规模巨变。巨变始于1944年10月2日，当时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的克拉克斯代尔约有3 000人满怀惊奇地观看了一台新机器——棉花采摘机的展示。这台机器在一个小时内采摘了1 000磅棉花，而在同样的时间内，一名黑人劳动者只能采摘20磅棉花。
[7]
到1972年，南方的棉花已经100%由机器采摘。
[8]
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南方的农田就用上了化学落叶剂，结束了黑人工人几个世纪以来的除草工作——他们先是作为奴隶，内战后作为佃农。
一夜之间，美国南方的黑人劳动力就全面失业，变成多余的人。《应许之地》的作者尼古拉斯·莱曼（Nicholas Lemann）称之为“历史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国内人员流动”。在“大迁徙”中，500多万非裔美国家庭向北迁移，在北部和中西部各州定居。
[9]
在有汽车业的底特律，在有钢铁业的印第安纳州的加里和匹兹堡，在芝加哥的畜牧场等，这些人重新找到工作。截至20世纪70年代，南方一半以上的黑人移居北方，在北方工厂就业，他们把在吉姆·克劳法管理之下的穷困凋敝的农村生活留在身后。
[10]
二战结束后的20年里，以汽车工人联合会、钢铁工人联合会、电气工业联合会和机械师工会为代表的各大工会掌握了越来越大的发言权，在与管理层的劳资谈判中提出更加不容忽视的要求。这些庞大的国际工会对刚从南方来的黑人工人表示欢迎。例如，福特在底特律的旗舰工厂胭脂河工厂也是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最活跃的地方工会所在地，该工会成员30%以上是非洲裔美国人。
[11]
同样，20世纪50年代，在底特律，克莱斯勒25%的工人和通用汽车23%的工人都是非洲裔美国人。
[12]
管理层急于摆脱工会工人不断增长的需求，因此制定了双管齐下的退出策略。首先，汽车企业将计算机和数控技术引入工厂。这是第一批自动化技术，取代了大部分半技术型黑人劳动力的工作岗位。这种趋势很快蔓延到北方其他工业中。1957年至1964年间，美国制造业的产量翻了一番，但是由于装配线引进自动化技术，蓝领工人的数量反而减少了3%。
[13]
其次，公路系统的建设为三大汽车公司提供了通往底特律外围郊区的“大逃亡”路线。在那里，它们建起高度自动化的工厂，由技术水平更高、渴望逃离内陆城市的白人工人运营。其他工业，特别是军事与工业综合体，开始在南方各州建立新的兵工厂。本田、丰田、日产、宝马等外国汽车公司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美国建的生产厂，实际上也都位于南方各州的州际公路出口沿线。
[14]
南方各州制定“工作权利法”，旨在阻碍或禁止组织工会。全球企业在美国南方发现，更多自满的白人农村劳动力愿意接受低工资，对组织工会也不热情。
随着连接全国各地的州际公路系统的建立，企业既可以在反工会的南方各州选址，又能获得全国供应链和配送路线，业务不再依赖于连接美国北部和中西部主要都市区的枢纽到枢纽的铁路系统。
此外，大部分失业的黑人劳动力无力购买汽车，因此只能困在自己所在的街区附近，高速公路和州际公路系统创造了一种新的种族隔离形式。除了城市规划者和专业学者外，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在汽车时代的鼎盛时期，作为内陆城市重要交通工具的公共交通，在整个北方被弃之不顾，放任其衰败。为了确保汽车运输独大，城市里的无轨电车系统和公共汽车系统经常遭到破坏。一代又一代的非洲裔美国家庭失业，靠救济生活，无法出行，受到孤立和隔离，成为全国“囚室”。毒品交易、帮派械斗等随之而来。
1977年，我和同事兰迪·巴伯（Randy Barber）开始讨论美国东北部和中西部的工人和中小企业的困境。我们近距离观察到，公司和整个行业大量涌入南方，这对内陆城市的非洲裔美国人和白人的工人阶级社区造成巨大破坏。我们也痛苦地意识到美国商业从“主街”到华尔街的巨大转变，以及跨国公司的崛起使得其忠诚度和纽带不再局限于美国，它们的利益、影响力和参与现在遍布全球各地。
我们开始寻找可以指导以后工作的线索，围绕建设更开放、更民主的经济进行全国性的深度对话。我们特别感兴趣的想法和主题是，帮助处于美国创造力中心的中小企业重新焕发活力，创造新的就业机会，让内陆城市恢复生机勃勃的社会生活。
这些年来，我们与地方和全国的劳工领袖建立了密切联系，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担心华尔街剥夺工人的权力。巴伯接触了许多劳工领袖和学者，针对愈演愈烈的可能改变美国和世界各地经济和政治动态的现象进行了大量研究。在把这些零碎的研究结果整合之后，我们开始意识到，资本主义的本质正在发生变化，然而迄今为止，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变化。根据几个月的对话成果，我们在一年后出版了文如其名的合著——《北方的再次崛起：20世纪80年代的养老金、政治和权力》。
我们在书中提出的观点包括：首先，显而易见的是，曾经使东北部和中西部16个州成为世界经济引擎的工业，很快就会将它们抛弃；其次，随着企业和整个行业在反工会的工作权利法管辖的南部和西部各州寻找新的机会，美国劳工运动在这些地区的地位日益下降。这绝非小事，因为在东北部和中西部生活和工作的工会会员占全体劳动力的60%，而南方只占15%。
[15]
在南方建立工会的努力不断遭到大部分农村劳动力以及当地政治机构和商会的反工会情绪的抵制。南方企业成功建立工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处处受阻的劳工组织发现，招募工具所剩无几。
应当如何解决当下的困境？我们认为，美国工会领导人需要从沉睡中觉醒，正视可能是强大的、充满希望的全新现状。当他们昏昏沉沉、不理世事时，数百万公私体制工人的部分周薪已经通过集体谈判合同以养老基金的形式延期发放，退休后才可提取。世界各地的国家、省、市一直效仿美国，为公务员和私企工人建立类似的养老基金账户。
我们已经说过，在美国，养老基金是一种新的财富形式，在过去30年中逐渐形成，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私有资金池，现有价值超过5 000亿美元……养老基金目前持有美国公司20%~25%的股权和40%的债券，是美国资本主义体系最大的投资资本来源……今天，超过2 000亿美元的养老基金来自东北部和中西部16个州1 900万工会成员和公务员基金的递延储蓄。
[16]
如果这还不足以撼动劳工运动和华尔街，我们最后会对美国劳工运动的领导层及美国东北部和中西部各州政府和地方政府的领导层提出严厉的控诉。
多年来，工会和各州一直把这个强大的资金池的控制权托付给金融机构，而银行反手利用这些资本将就业和生产转移到南方和海外，从而削弱了劳工组织和美国北方的经济。
[17]
换言之，银行和金融界过去投给美国大企业的资金是数百万北方工会工人的递延工资，而这些大企业反手抛弃了工会工人，迁往受制于工作权利法的南方各州。数百万计工会工人的储蓄喂养的却是明文规定剥夺这些工人工作岗位的企业，但是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我和兰迪直接向东北部和中西部的各州、各市以及当地工会和全国工会抛出一个问题：这些工会工人是“继续让别人用自己的钱反对自己”，还是“主张直接控制这些钱来挽救自己的工作和社区”？
[18]
尽管我们提出的这个问题更务实、更具战略意义，但其背后是一个自1776年亚当·斯密撰写《国富论》以来就一直困扰着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问题。我们还问道：“生产资料应该由谁控制？”
[19]
这个问题现在尤为突出，因为金融界和全球企业正利用工会工人养老金形式的递延储蓄转移到南方，甚至在世界各地开设业务，使一个又一个国家的劳动力陷入贫穷，让各地工人和社区相互竞争，从而获得最廉价的劳动力，并在环境标准宽松或压根儿不存在的社区中建厂。在这些地方，对于厂里工作条件的检查，即使有，也是少之又少。
《北方的再次崛起》迅速引起反响，其读者既有地方的和全国的数万劳工领袖和普通工会工作者，也有金融界的领袖和《财富》500强公司的高管——他们都在这场庞大养老金资金池的控制权争夺战中存在利害关系。尽管过去40年中，这本书因为激发了社会责任投资运动而被广泛引用，备受赞誉，但是我们还是不禁要问：世界各个国家、城市和工会是否有效地控制了决定资本主义体系市场方向的数万亿美元的养老基金？
[20]
还是这些努力在没有攫取社会资本的情况下，以渐进的方式，从边缘处一点点地削弱权力，以获得少许让步？
该书出版20年后的1998年，时任美国劳工联合会—产业工会联合会财务部长（现任主席）的理查德·特拉姆卡（Richard Trumka）在拉斯韦加斯召开的全国部长会议上，邀请我和兰迪对已经取得的进展进行评估。我们表现得谦逊有礼，但并不热情。这里我要补充一点，特拉姆卡是该书主题最积极的倡导者之一。他表示：“劳工运动最重要的策略就是利用养老基金和制定资本战略，防止我们的钱成为伤害我们自己的利刃。”
[21]
加州州立大学组织行为与环境的助理教授理查德·马伦斯（Richard Marens）2004年在《商业伦理学杂志》上发表文章——《等待北方崛起：美国经过一代工会金融活动家的努力后重温巴伯和里夫金》，文章围绕我们的论点和行动呼吁的成功与失败，进行了更慎重、更严密的分析和批判。他在文中写道：
一代人以前，两位社区活动家兰迪·巴伯和杰里米·里夫金在《北方的再次崛起》（1978年）中提出了美国劳工运动的新方向。该书反映了20世纪70年代劳工组织经历的政治和组织挫折：20年来，劳工组织的工人在劳动力中所占比例连续下降，改革劳动法的共同努力令人沮丧地以失败告终。他们发现，公众和工会控制的养老金计划迅速积累的财富出现反趋势，而且来势凶猛。因此，劳工的工作是学习如何利用这些资本，既将其作为一种工具，为新的工会工作创造投资，也作为一种武器，打击顽固的企业管理。
[22]
马伦斯接着说道，许多美国工会及其领导者都对我们的分析和愿景表示赞同，并在10年间与新成立的社会责任投资组织并肩工作，“日常参与各种形式的金融活动。相信再过10年，为工会工作的投资人将取得一系列创新成果和骄人成绩”。
[23]
股东决议所涉及的以前公司高层秘而不宣的话题成倍增加，迫使其实施管理改革。
有些股东决议的主题是反对高管拿高得吓人的薪酬，而工人则被匆忙解雇，工资停滞不前；其他一些决议则重点关注狄更斯所说的“血汗工厂”（主要在亚洲），认为它们玷污了企业的公众形象，损害了股东的利益。
马伦斯2007年的文章还总结道，尽管公私养老基金在推动社会责任投资和股东价值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但在对美国企业进行监管的过程中，这一新的监督角色已经制度化，“劳工的股东行动主义……很可能仍然是一种战术武器（尽管是一种可能有用的神秘武器），只能用于与企业管理层发生的小规模冲突中和传播不满情绪”。
[24]
至于我们关于全世界工人应该代表他们的工作场所、社区和家庭决定全球养老金资金池如何投资的设想，马伦斯认为，证据表明，这个设想至少在2007年不可能实现。他隐约地暗示，充其量是“陪审团还在考虑”。
从理论到实践：革命开始
这一次，各市、州、国家各级公共养老基金带头，越过股东决议，控制和指导自己在经济脱碳方面的巨额投资。随着政府和公务员工会开始将公共养老金撤出化石燃料及相关产业，重新投入可再生能源、绿色技术和能源效率计划，一场全球性运动已经扎根。
在美国，这场革命始于高校，学生们向学校董事会请愿，要求“撤资另投”。350.org是美国领先的环保活动组织之一，负责人比尔·麦吉本（Bill McKibben）在扩大运动规模方面发挥着核心作用。起初，只有少数几个分散的小城市（主要是大学城）改变了养老基金的投资方向，这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姿态。但是不久，投资的涓涓细流开始聚成小溪，现在即将成为洪水。世界各地的大型城市已经挺身而出，加入队伍，华盛顿特区、哥本哈根、墨尔本、巴黎、旧金山、悉尼、西雅图、斯德哥尔摩、明尼阿波利斯、柏林和开普敦等赫然在列。时至今日，各大洲已经有150个城市和地区采取措施，将公共养老基金撤出旧的化石燃料能源产业，投向可再生能源、电动汽车和构成第三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的零排放建筑改造。
[25]
转折点出现在2018年。当时，纽约和伦敦都对谈判施加了影响。1月10日，纽约市长比尔·德·布拉西奥（Bill de Blasio）和公共养老基金受托人宣布，他们决定在2023年之前完全放弃化石燃料，一举将美国领头城市定位为全球向绿色新政社会转型的旗舰城市。纽约市的公务员养老基金共代表71.5万名成员、退休人员及受益人，资金总额为1 940亿美元。
[26]
纽约市长在新闻发布会上明确表示，撤资的决定既是道德决定，也是经济决定。他严肃地告诉纽约同胞：
纽约市为子孙后代挺身而出，成为美国第一个将养老基金撤出化石燃料的大城市。同时，我们正把对抗气候变化的斗争直接指向化石燃料公司。它们明知自己的影响力，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故意误导公众。
[27]
比尔·德·布拉西奥还提醒纽约市民和美国其他地区的人，2012年10月，飓风“桑迪”正面袭击纽约5个街区，造成44人死亡，190多亿美元的财产和基础设施损失及经济活动损失。
[28]
全世界人民惊恐地看着电视直播洪水在马路上奔腾，冲破窗户涌入百货公司、冲向地铁。随着海平面上升，风暴和飓风的强度和频率都有所增加，纽约成为遭受危害最大的世界级城市之一。纽约市民开始提出质疑：到21世纪下半叶，纽约部分地区是否会被永久淹没。
[29]
随着时间的推移，纽约面临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可能无法估量。市长表示，撤资的决定也是出于确保纽约经济稳定和未来的经济考虑。市长办公室估计，对化石燃料行业的投资占比为3%，总计约50亿美元，撤出的资金将分配到整个城市的养老金投资中，重点寻找可再生能源、现有建筑改造和绿色基础设施的投资机会。
[30]
撤资是更大规模的脱碳计划的一部分，该计划被称为“一个纽约：给一个强大公正的城市规划”。该计划的目标是使温室气体排放量在2050年比2005年减少80%，达到《巴黎气候变化协定》的标准。
[31]
伦敦市长萨迪克·汗（Sadiq Khan）也宣布了撤出投入碳基能源的70万英镑（90.3万美元）公共养老基金的计划。市长表示，伦敦养老金投资组合很快就会断绝与化石燃料行业的最后关系，完全撤出化石燃料投资。伦敦还启动了市长能源效率基金，投资5亿英镑（6.45亿美元）用于实现该市社会住房、大学、图书馆、医院和博物馆的绿色化。
[32]
两位市长在《卫报》联合发表的评论文章中表示：“我们认为，机构终止向开采化石燃料、直接导致气候变化的企业投资，可以传递出可再生能源和低碳方案才是未来的强烈信号。”
[33]
评论发表后不久，加州州长杰里·布朗签署法案，以监督加州公务员退休系统和加州教师退休系统的两大公共养老基金，“确定投资组合的气候风险，并每三年向公众和立法机关报告一次”。
[34]
美国州立法机关通过了第一部此类法律，其中不仅规定了与气候有关的金融风险的法定定义，而且规定了州公共养老金计划在做投资决策时需要遵守的法律责任，同时确保投资选择符合其他州关于气候变化的法律要求。我们有必要简要回顾一下其中的一些条款，它们为重新评估和理解美国各州、市，甚至其他国家的信托责任提供了样板。在这些地区，管理公共养老基金的政府掌握着绿色新政和从化石燃料文明向绿色后碳时代转型的资金来源。
新法律明确指出：“气候变化会带来一系列重大金融风险，包括转型风险、物理风险和诉讼风险，理智的投资者在做投资决策时必须考虑这些风险。”新法律还警告说，“如果认识不到和不解决这些风险，投资者将面临随之而来的债务和财务方面的风险”。由于气候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投资决策必须“同时考虑退休基金投资的长短期影响和风险”。
[35]
这项法律意在向两大投资基金的受托人表明，他们的投资决策不再仅仅与短期市场回报紧密联系，特别是对那些会导致气候变化的企业或行动进行的投资，“鉴于气候变化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碳排放的社会成本和经济成本已经确证，关于气候变化造成重大金融风险的文献越来越多，退休委员会绝对不能忽视金融活动中的气候风险”。
[36]
我们需要暂停一下，掌握新法律的意义。加州教师退休系统是全世界最大的教育类公共养老基金，有多达95万成员和受益人，管理的金融资产将近2 240亿美元。
[37]
加州公务员退休系统是美国最大的养老基金，面向190万公职人员、退休人员及其家属，管理着总计3 490亿美元的金融资产。
[38]
两大基金巨头一共控制着超过5 730亿美元的资产，或者说代表近300万名公务员、退休人员及受益人进行5 000多亿美元的投资。
该法对指导公共养老基金投资的信托原则进行了微调，帮助资产管理人更好地理解最大化成员的财务回报的意义。人们对指导养老基金受托人70多年的“谨慎人规则”一知半解，认为唯一的标准是投资回报率，而没有考虑到即使做投资决策时看起来谨慎小心，进行投资时也有可能会对其他投资造成负面影响——反向效应破坏成员总体投资组合的长期收益最大化。
例如，化石燃料能源企业和电力公司造成的全球温室气体排放将会加剧加利福尼亚州的干旱，引发越来越多的野火，从而导致输电线中断、电力短缺和拉闸限电的情况，损坏财物，扰乱商业，也可能破坏加州其他受干扰和损失影响的企业的基金投资。乘法效应不是理论上的，而是非常现实的。太平洋煤气电力公司是加州的《财富》500强电力公司之一，该公司于2019年申请破产。当时加州官员宣布，加州2017年发生的21起重大火灾中，至少17起是由该公司的设备造成的。
[39]
我和兰迪·巴伯在《北方的再次崛起》中提出的正是这一点。我们指出，养老基金投资的每项决策无论短期回报如何，都需要考虑其会产生的一些后果。因为这些后果可能会损害投资资金的主人——工人们的中长期经济福利。我们在前面指控过，银行过去曾将东北部和中西部各州工人的公私养老基金投资于从那里逃到工作权利法管辖的南方各州的企业，或投资于逃到劳动力成本较低的亚洲国家的企业。20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间，这种情况从未间断，数百万劳动者及其家庭、社区和州陷入贫困。尽管基金受托人进行的那些投资的回报不错，但是今天仍然健在的工人中，可能没有一个事后会认为那些投资是“谨慎”的。现在对全球排放温室气体的主要企业和行业的投资面临的正是类似情况。谨慎投资？很难证明！
为了避免人们对公私养老基金资产的投资和评估方式发生的根本性变化仍有疑问，2018年世界第五大经济体——英国在2018年6月对“谨慎”投资的要素进行了测试。
[40]
英国工作和养老金部与加州差不多同时发布新规，规定当监管全国1.5万亿英镑养老金资产时，怎样评估公共养老金的未来投资。
[41]
与加州一样，问题的核心也是加深对履行信托责任的理解。
发布新规时，英国工作和养老金部部长埃丝特·麦克维伊（Esther McVey）撇开了合法性和参考法规，直接与英国人民，尤其是年轻人展开对话。她指出：“由于年青一代更关心自己的钱的去向，他们越来越怀疑养老金的投资方式是否符合自己的价值观。现在，这些钱可以用来为子孙后代建立更可持续、更公平、更平等的社会。”
[42]
新规还对养老基金受托人提出警告：“将气候变化单列一条，因为它是系统性、交叉性的风险……不仅影响环境风险和机遇，也影响社会和治理方面的考虑……英国对《巴黎气候变化协定》的承诺表明，政府认为气候变化是个重要问题。”
[43]
读到这些建议时，有些人可能会认为大政府只是在扩大监管力度，将自己的意识形态强加给养老基金受托人和数百万公务员。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在许多情况下，公务员工会反而向政府施压，要求政府展开谈判。
英国公共服务业总工会是英国最大的工会，共有130万会员，他们在地方政府、教育、国家卫生服务、能源领域的公私部门工作。他们发现英国各地政府向化石燃料行业的投资高达160亿英镑（206亿美元）后，在全国大会上决定动员全国会员参加运动，敦促地方政府撤出投资于化石燃料的养老基金，转而投入绿色能源及其他社会责任。该工会秘书长戴夫·普伦蒂斯（Dave Prentis）在致会员的公开信中表示，“按照法律规定，出于财务原因（例如认为英国石油公司、荷兰皇家壳牌公司等资产将‘搁浅’地下，一文不值）撤出资金，是基金可以接受的理由”。
[44]
2018年7月，爱尔兰第一个宣布5年内从化石燃料公司撤出“所有”公共养老基金。爱尔兰议会通过法案，要求负责管理89亿欧元（104亿美元）政府资金投资的爱尔兰战略投资基金，撤出本国在全球化石燃料行业的约3.18亿欧元的投资。
[45]
仅8个月后的2019年3月，挪威政府建议主权财富基金从石油和天然气的所有上游生产商撤出，这条消息震惊了整个挪威金融界。挪威是西北欧最大的石油生产国，拥有全球最大规模的主权财富基金。
[46]
该消息传达的信息明确无误：挪威开始撤资！
对此，有些国家政府要么充耳不闻，要么在制定退出化石燃料行业的协议时拖拖拉拉，因此，公务员工会不得不肩负起单方面宣布撤出会员养老基金的使命。韩国作为2018年第十一大经济体，该国46%的电力仍然由煤炭提供。
[47]
由于政府拒绝让步，教师养老金系统和政府公务员养老金系统（总共管理着220亿美元的资产）宣布，它们“承诺停止投资新的煤炭项目”，将把从煤炭项目中撤出的资金投入可再生能源，以期促使其他投资机构做出类似承诺，并在全国性政府层面上采取撤资措施。
[48]
不仅地方、地区、全国等各级政府及其公共养老基金正迅速从化石燃料业撤资，投入绿色能源，世界上有些领先的保险公司也紧随其后，并且理由充分。18家保险公司（大多在欧洲）已经开始从化石燃料行业撤资，其中每家保险公司的资产都超过100亿美元。法国安盛集团、慕尼黑再保险集团、瑞士再保险集团、安联保险集团和苏黎世保险集团等几家最大的保险公司已经限制或取消针对煤炭项目的保险。此外，法国安盛集团和瑞士再保险集团还限制为焦油砂项目投保。
[49]
然而，美国十大保险公司中，只有美国国际集团和农夫保险公司修改了投资策略，以应对气候变化。这一点值得注意，因为美国西海岸多年来一直遭受气候变化引发的干旱和野火的破坏，保险损失仅2017年就高达129亿美元。
[50]
得克萨斯州和东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州、佛罗里达州、密西西比州、佐治亚州、南卡罗来纳州、北卡罗来纳州和弗吉尼亚州，飓风肆虐；中西部的内布拉斯加州、共奥瓦州、威斯康星州和密苏里州每年都会遭遇日益恶化、千年未遇的洪水侵袭。这些都是过去十年的气候变化带来的后果，造成了巨大的生命和财产损失。但是我怀疑，气候变化的现实影响将在未来两至三年内，才能使美国保险公司进入撤资—投资的过程。
仍然不愿意撤出化石燃料业及其相关行业的公私养老基金的受托人反击的理由通常集中在不想为了满足“社会责任投资”的需求，而牺牲投资回报率。“社会责任投资”尽管目的高尚，但是市场业绩一般不太好。这个观点通常围绕着全球养老基金长期资金不足的警告，表明受托人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投资回报率较低的社会责任基金，从而进一步减少工人应得的好处。
养老基金的资金一直以来确实不足。但是正如前文所述，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银行和其他机构将养老基金作为自保基金，投资表现不佳的股票，以此支撑自己的资产负债表。
近年来，美国公私养老基金的资金都严重不足。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经济开始复苏之前，2008年至2012年间爆发的经济大衰退在整体上对投资造成的破坏。近几年在过热的牛市中，养老基金的金库确实越来越充盈，但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2018年年中，标准普尔500指数的平均股票交易量比平均估值高出73%。回顾股票市场的历史，股票被过分高估的情况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1929年大萧条之前，一次是在现在声名狼藉的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前。
[51]
皮尤慈善信托基金旗下的研究中心认为，资金已经能够覆盖72%的国家养老基金负债（有些分析人士认为这一比例已经很高）。由于交易所的股票被严重高估，如果市场陷入熊市，那么资金无法覆盖的养老基金负债将会受到影响，其他投资工具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52]
人们之所以从反对变为支持养老基金撤出化石燃料行业，是因为石油和天然气类股票是标准普尔500指数成分股中表现最差的板块之一。毫无疑问，这个令人清醒的现实显然不是继续投资化石燃料行业的好理由。
[53]
进一步细化分析这些数据，我们会得到更多启发。2016年，加拿大市场调研公司Corporate Knights曾对美国第三大养老基金——纽约公共退休基金的投资回报率进行分析。该基金托管着110万名会员的1 850亿美元资金。如果该基金撤出化石燃料投资组合，三年期回报将增加53亿美元，平均每人多得养老金4 500美元。
[54]
这些数字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我们需要把握化石燃料文明即将崩溃的全面影响。几十年来，环境保护主义者和社会正义活动家一直在与支配全球市场、社会治理、生活方式的化石燃料文明的经济力量进行斗争。近年来，我们越来越害怕化石燃料业及相关产业带来的负面影响，时刻感觉自己在气候变化失控和物种灭绝的边缘徘徊。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1973年10月，石油输出国组织对运往美国的石油实施禁运。加油站的汽油价格在几周内从每加仑3美元飙升至11.65美元。在当地加油站周围，汽车排起长龙，绵延几个街区，司机们焦急地等待着轮到自己的那一刻，希望能够给自己的车加几加仑汽油。
这是公众第一次感受到石油巨头的高压手段，指责它们与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国家串通一气，利用禁运手段抬高油价，从危机中获得创纪录的利润。美国各街区的公众怒火沸腾。
禁运事件发生几周后就是波士顿倾茶事件200周年纪念日，两个世纪前的东印度公司和今天的大型石油公司之间的类比，引起了人们的共鸣。我在一年前成立“人民两百年纪念委员会”的初衷是为美国联邦政府庆祝美国诞生200周年提供另一种方案，我们与波士顿和新英格兰本地社区活动家联系，向石油巨头发起抗议。2万多名波士顿人和我们一起冒着暴风雪，循着茶党先辈们的足迹，从历史名胜法尼尔大厅一直走到波士顿码头。那里停靠着一艘东印度公司商船的复制品，市长和国家官员聚在一起，宣布仪式开始。格洛斯特本地的渔民将船驶入波士顿港，停靠在复制品旁，他们爬上桅杆，将空油桶倒进港口。数千名抗议者高呼“起诉埃克森”，“肮脏的石油，污染的世界”，开启了《纽约时报》次日报道中所说的“1973年波士顿倾油事件”。据我们所知，这是美国出现的第一次反对大型石油公司的抗议，但远远不是最后一次。
世界各地对石油巨头发起抗议40年后，形势突变。曾经看似不可战胜的化石燃料业正在我们面前迅速崩溃。崩溃的速度和规模是我们几年前几乎无法想象的。我们不但必须保持对石油工业的警惕，还必须迅速在废墟上开始建设绿色文明。我们需要为零碳经济转型提供资金，动员各个社区和地区政府做出反应，带领我们进入生态时代。美国和世界各地都需要绿色新政。
[1] Tom Harrison et al., Not Long Now: Survey of Fund Managers’ Responses to Climate-Related Risks Facing Fossil Fuel Companies, Climate Change Collaboration and UK Sustainable Investment and Finance Association, April 2018, http://uksif.org/wp-content/uploads/2018/04/UPDATED-UKSIF-NotLong-Now-Survey-report-2018-ilovepdf-compressed.pdf (accessed March 24,2019), 5, 3; Felicia Jackson, “Three Risks That Are Haunting Big Oil,” Forbes,April 26, 2018, https://www.forbes.com/sites/feliciajackson/2018/04/26/threerisks-that-are-haunting-big-oil/#335c06212739 (accessed March 29, 2019).
[2] Thinking Ahead Institute, Global Pension Assets Study 2018, Willis Towers Watson, February 5, 2018, https://www.thinkingaheadinstitute.org/en/Library/Public/Research-and-Ideas/2018/02/Global-Pension-Asset-Survey-2018(accessed March 23, 2019), 3, 5, 11.
[3] International Trade Union Confederation, “Just Transition Centre,” https://www.ituc-csi.org/just-transition-centre (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4] Pension Rights Center, “How Many American Workers Participate in Workplace Retirement Plans?” January 18, 2018, http://www.pensionrights.org/publications/statistic/how-many-american-workers-participate-workplaceretirement-plans (accessed March 24, 2019).
[5] Congressional Record, May 13, 1946, 4891–911.
[6] Personal interview with William Winpisinger, July 18, 1977.
[7] Nicholas Lemann, The Promised Land: The Great Black Migration and How it Changed America (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92), 5.
[8] Willis Peterson and Yoav Kislev, “The Cotton Harvester in Retrospect: Labor Displacement or Replacement?”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al and Applied Economics, Staff Paper P81-25, September 1991, 1–2.
[9] Lemann, The Promised Land, 6.
[10] Marcus Jones, Black Migr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With Emphasis on Selected Central Cities (Saratoga, CA: Century 21 Publishing, 1980), 46.
[11] Wilson William Julius, Declining Significance of Race, 93; Thomas J. Sugrue,“The Structures of Urban Poverty: The Reorganization of Space and Work in Three Periods of American History,” in The Underclass Debate: Views from History, ed. Michael Katz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 102.
[12] UAW data submitted to Hearings before the United States Commission on Civil Rights, held in Detroit, December 14–15, 1960 (Washington, DC: USGPO,1961), 63–65.
[13] John Judis, “The Jobless Recovery,” The New Republic, March 15, 1993, 20.
[14] Will Barnes, “The Second Industrialization of the American South,” August 1, 2013, https://libcom.org/library/second-industrialization-american-south(accessed April 16, 2019).
[15] Jeremy Rifkin and Randy Barber, The North Will Rise Again: Pension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1980s (Boston: Beacon Press, 1978), 7.
[16] Jeremy Rifkin and Randy Barber, The North Will Rise Again: Pension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1980s (Boston: Beacon Press, 1978), 10–11.
[17] Jeremy Rifkin and Randy Barber, The North Will Rise Again: Pension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1980s (Boston: Beacon Press, 1978), 11.
[18] Jeremy Rifkin and Randy Barber, The North Will Rise Again: Pension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1980s (Boston: Beacon Press, 1978), 13.
[19] Jeremy Rifkin and Randy Barber, The North Will Rise Again: Pensions, Politics and Power in the 1980s (Boston: Beacon Press, 1978), 13.
[20] Michael Decourcy Hinds, “Public Pension Funds Tempt States in Need,” The New York Times, December 2, 1989, https://www.nytimes.com/1989/12/02/us/public-pension-funds-tempt-states-in-need.html (accessed February 28, 2019).
[21] Owen Davis, “All Roads Lead to Wall Street,” Dissent Magazine, October 16, 2018, https://www.dissentmagazine.org/online_articles/working-class-shareholder-labor-activism-finance (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22] Richard Marens, “Waiting for the North to Rise: Revisiting Barber and Rifkin after a Generation of Union Financial Activism in the U.S.,” 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 52, no. 1 (2004): 109.
[23] Richard Marens, “Waiting for the North to Rise: Revisiting Barber and Rifkin after a Generation of Union Financial Activism in the U.S.,” 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 52, no. 1 (2004): 109.
[24] Richard Marens, “Extending Frames and Breaking Windows: Labor Activists as Shareholder Advocates,” Ephemera 7, no. 3 (2007): 457, http://www.ephemerajournal.org/sites/default/files/7-3marens.pdf (accessed March 23,2019).
[25] “1,000+ Divestment Commitments,” Fossil Free, https://gofossilfree.org/divestment/commitments/ (accessed March 15, 2019).
[26] ICLEI, New York City Moves to Divest Pension Funds from Billions of Dollars in Fossil Fuel Reserves, 2018, http://icleiusa.org/wp-content/uploads/2018/09/NYC-Divestment-Case-Study-ICLEI-USA.pdf (accessed March 23, 2019), 9.
[27] Oliver Milman, “New York City Plans to Divest $5bn from Fossil Fuels and Sue Oil Companies,” The Guardian, January 10, 20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8/jan/10/new-york-city-plans-to-divest-5bn-from-fossil-fuelsand-sue-oil-companies (accessed February 4, 2019).
[28] City of New York, Community Development Block Grant Disaster Recovery,“Impact of Hurricane Sandy,” https://www1.nyc.gov/site/cdbgdr/about/About%20Hurricane%20Sandy.page (accessed February 26, 2019).
[29] Emily Cassidy, “5 Major Cities Threatened by Climate Change and Sea Level Rise,” The City Fix, October 15, 2018, https://thecityfix.com/blog/5-majorcities-threatened-climate-change-sea-level-rise-emily-cassidy/ (accessed March 23, 2019).
[30] ICLEI, New York City Moves to Divest, 13.
[31] City of New York, One New York: The Plan for a Just and Strong City, 2015,http://www.nyc.gov/html/onenyc/downloads/pdf/publications/OneNYC.pdf(accessed March 23, 2019), 166.
[32] Bill de Blasio and Sadiq Khan, “As New York and London Mayors, We Call on All Cities to Divest from Fossil Fuels,” The Guardian, September 10, 20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8/sep/10/london-new-yorkcities-divest-fossil-fuels-bill-de-blasio-sadiq-khan (accessed March 24, 2019).
[33] Bill de Blasio and Sadiq Khan, “As New York and London Mayors, We Call on All Cities to Divest from Fossil Fuels,” The Guardian, September 10, 20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8/sep/10/london-new-yorkcities-divest-fossil-fuels-bill-de-blasio-sadiq-khan (accessed March 24, 2019).
[34] Gail Moss, “Biggest US Pension Funds ‘Must Consider Climate-Related Risks,’” Investments & Pensions Europe, September 3, 2018, https://www.ipe.com/news/esg/biggest-us-pension-funds-must-consider-climate-related-risksupdated/10026446.article (accessed March 23, 2019).
[35] California State Legislature, “Bill Information,” SB-964, Public Employees’Retirement Fund and Teachers’ Retirement Fund: Investments: Climate Related Financial Risk (2017–18), https://leginfo.legislature.ca.gov/faces/billStatusClient.xhtml?bill_id=201720180SB964 (accessed March 23, 2019).
[36] California State Legislature, “Bill Information,” SB-964, Public Employees’Retirement Fund and Teachers’ Retirement Fund: Investments: Climate Related Financial Risk (2017–18), https://leginfo.legislature.ca.gov/faces/billStatusClient.xhtml?bill_id=201720180SB964 (accessed March 23, 2019).
[37] California State Teachers’ Retirement System, “CalSTRS at a Glance,” fact sheet, January 2019, https://www.calstrs.com/sites/main/files/file-attachments/calstrsataglance.pdf (accessed February 26, 2019).
[38] CalPERS, “CalPERS Board Elects Henry Jones as President, Theresa Taylor as Vice President,” news release, January 22, 2019, https://www.calpers.ca.gov/page/newsroom/calpers-news/2019/board-elects-president-vice-president(accessed March 24, 2019).
[39] Ivan Penn and Peter Eavis, “PG&E is Cleared in Deadly Tubbs Fire of 2017,”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24, 2019, https://www.nytimes.com/2019/01/24/business/energy-environment/pge-tubbs-fire.html (accessed March 4, 2019).
[40] Rob Smith, “The World’s Biggest Economies in 2018,” World Economic Forum, April 18, 2018,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18/04/the-worldsbiggest-economies-in-2018/ (accessed March 23, 2019).
[41] Patrick Collinson and Julia Kollewe, “UK Pension Funds Get Green Light to Dump Fossil Fuel Investments,” The Guardian, June 18, 20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18/jun/18/uk-pension-funds-get-green-light-todump-fossil-fuel-investments (accessed February 26, 2019).
[42] Patrick Collinson and Julia Kollewe, “UK Pension Funds Get Green Light to Dump Fossil Fuel Investments,” The Guardian, June 18, 20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18/jun/18/uk-pension-funds-get-green-light-todump-fossil-fuel-investments (accessed February 26, 2019).
[43] United Kingdom, Department for Work & Pensions, Consultation on Clarifying and Strengthening Trustees’ Investment Duties: The Occupational Pension Schemes (Investment and Disclosure) (Amendment) Regulations 2018 , consultation (2018), 19.
[44] UNISON, Local Government Pension Funds—Divest from Carbon Campaign: A UNISON Guide, January 2018, https://www.unison.org.uk/content/uploads/2018/01/Divest-from-carbon-campaign.pdf (accessed March 23,2019), 2.
[45] Nina Chestney, “Ireland Commits to Divesting Public Funds from Fossil Fuel Companies,” Reuters, July 12, 2018,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irelandfossilfuels-divestment/ireland-commits-to-divesting-public-funds-from-fossilfuel-companies-idUSKBN1K22AA (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46] Richard Milne and David Sheppard, “Norway’s $1tn Wealth Fund Set to Cut Oil and Gas Stocks,” Financial Times, March 8, 2019, https://www.ft.com/content/d32142a8-418f-11e9-b896-fe36ec32aece (accessed March 8, 2019).
[47] Douglas Appell, “South Korean Pension Funds Declare War on Coal,” Pensions & Investments, October 5, 2018, https://www.pionline.com/article/20181005/ONLINE/181009888/south-korean-pension-funds-declare-war-on-coal(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48] Korea Sustainability Investing Forum, “Two Korean Pension Funds Worth US$22 Billion Exit Coal Finance,” 350.org, October 4, 2018, http://world.350.org/east-asia/two-korean-pension-funds-worth-us22-billion-exit-coal-finance/(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49] Peter Bosshard, Insuring Coal No More: The 2018 Scorecard on Insurance, Coal, and Climate Change, Unfriend Coal, December 2018, https://unfriendcoal.com/2018scorecard/ (accessed March 23, 2019), 4–6.
[50] Consumer Watchdog, “Top Ten U.S. Insurance Companies’ Investment in Climate Change,” https://www.consumerwatchdog.org/top-ten-us-insurancecompanies-investment-climate-change (accessed March 18, 2019); Aon Benfield, Weather, Climate & Catastrophic Insight: 2017 Annual Report, http://thoughtleadership.aonbenfield.com/Documents/20180124-ab-if-annual-reportweather-climate-2017.pdf (accessed March 23, 2019), 30.
[51] Vitality Katsenelson, “Stocks Are Somewhere Between Tremendously and Enormously Overvalued,” Advisor Perspectives, October 30, 2018, https://www.advisorperspectives.com/articles/2018/10/30/stocks-are-somewhere-betweentremendously-and-enormously-overvalued (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52] Pew Charitable Trusts, “The State Pension Funding Gap: 2015,” April 20, 2017,https://www.pewtrusts.org/en/research-and-analysis/issue-briefs/2017/04/thestate-pension-funding-gap-2015 (accessed February 19, 2019).
[53] Tom Sanzillo, “IEEFA update: 2018 ends with energy sector in last place in the S&P 500,” Institute for Energy Economics and Financial Analysis, January 2,2019, http://ieefa.org/ieefa-update-2018-ends-with-energy-sector-in-last-placein-the-sp-500/ (accessed April 8, 2019).
[54] Alison Moodie, “New York Pension Fund Could Have Made Billions by Divesting from Fossil Fuels—Report,” The Guardian, March 4, 2016, https://www.theguardian.com/sustainable-business/2016/mar/04/fossil-fuel-divestmentnew-york-state-pension-fund-hurricane-sandy-ftse (accessed February 19,2019).
.jpg)
.jpg)